党建之窗
1.
融融的光照,她在明媚中冻酸了鼻子。扬起脸,靠近暖阳。泪,潸然。
铁门在他背后关闭。他刻意直背。力图恢复昔日的挺拔。白发在风中凌乱,格外耀眼。她用手抹了把脸,迎上前,不顾他的惊愕,挽起手臂:走吧,咱们回家。
她径自说着:我给咱家换了房子,年龄大了,大屋子收拾一次,累得腰疼,还是喜欢刚结婚时咱们租的那样小间,紧凑简单。这房子不好遇的,价格合适,还有个院,可以晒太阳、种些小菜……她把脸贴近他肩膀,很甜蜜。
2.
场景熟悉。这话他三十年前说过的:以后有钱了,买套小房子,最好有院子,可以晒太阳或种些小菜。
新婚。他和她是穷学生,迎亲的车租不起。同学父亲有辆白色小货车,把她接到出租屋里。
他觉得歉疚。她说:真好,白车开道,预示我俩白头到老!他们神采飞扬,黑发飘逸。对未来,充满憧憬。
他是努力的,加班、学习、兢兢业业、积极进取。她长发挽起,生了儿子。产后严重脱发,不得不剪成短发。她说不男不女。他说好看、干练。
买了房。单位房改房,顶楼,不足四十平,六千多元。是单位同事怜惜他们,让出了自己名额。他俩好几次买了水果罐头看望,一再感激。
亲手刷白乳胶,买简易家具。她搬着玻璃坛子上七楼,给他自酿葡萄酒。狭小屋子,他喝着红酒,就着白菜丝、萝卜干。随手拿开沙发上儿子的零食玩具。他说,你酿的酒是世界上最棒的,优质顶级。这温馨的感觉,家的味道。
她被夸笑了,短发的她像小男孩一样稚气。
3.
功夫不负有心人,他升职了。当了科长,局长。应酬增多。性格也有改变。儿子淘气抑或饭菜不可口,都会成为他暴怒的缘由。
她替他解释:工作压力大、在外受了委屈、遇到难题……
平时话少了。微醺时他会抱着她喃喃自语,喋喋不休。醉得不省人事时她整夜守着他擦拭。男人醉后孩子般无助,揽在怀里,捏住发间几根灰白。轻轻拔去。她更喜欢他阳光下亮丽的黑发。
4.
他又升职了,交流了几个城市……平步青云,几次易居。
升迁大城市,换了别墅。不用亲自刷白乳胶。装修、家具家电。所有都由人安排得妥妥当当。
无需拎包,即可居住。
他很忙,忙得没空回家吃饭。辗转在各种会议和饭局。即使同城,有时也不得不留宿宾馆等地。
初秋,她炫耀她的新作:今年我又酿酒了。
他满脸不屑:谁还喝自家酿的酒,不卫生,口味差。现在都喝进口红酒,法国的博若莱、葡萄牙的波尔特……
名字很怪。他说多次,她没记住。但她把酿酒的玻璃罐子,收起来了。
儿子大学毕业,在遥远城市。
他的应酬更多。偶尔归来,次次微醺。她下意识找寻他的白发,竟然全无。不经意,细看发根点滴银灰,原来他精心洗染打理。想拔,已无从下手。
染发后长出的发根,灰蒙蒙的。
有时,他的衣襟袖口,还会捎带各种长发,她挠挠自己从生完儿子一直保持的短发,心底隐痛。
5.
她跟不上他的节奏了。他着装,是世界奇特名字的定制。他饮食,皆是特供专机。
甚至和他走一起,形象都有了代沟差异。
家,空荡寂寥。她喜欢发呆看着黄昏撒落窗帘。桌上的书,被寂寞哗哗翻掀。
她为他找借口,大环境所致,男人在外奋斗不容易,需要释放,需要慰藉。
劝慰和自欺终于被纪委网站的公告打破了。
冬夜,她穿着厚厚衣服,带着臃肿手套,一次次奔走恳求。他一夜白头,瞬间苍老。她信他本质不坏,她信他即使变坏,也可改变。
北风呼啸,阵阵凛冽。她空落走在街上,冻僵的诸多心事,也变成苍茫灰色。
他积极配合。她主动要求拍卖所有,尽力弥补国家损失。清算核查,积蓄所剩无几。
她竟笑了,还好,足够买个小房子,有容身之地。
生命的路程,是光怪陆离的交换。深浅不一的梦与醒,成就厚厚的人生。
他低头问:咋想起留长头发了?
她所答非问:实际你白发挺好看,显得成熟睿智,别染了,染发伤身!染发后新出的灰色也难看。晚上红薯玉米糁,萝卜丝。我今年酿了红酒……